林中深海【文野太芥】
林中深海
太芥 文豪野犬同人
太宰先生的居所，和他的黑手党干部身份并不相符。
先生住在横滨南郊，镰仓附近。从本乡台下车，走过主路，绕过公园，沿着弯弯折折的坂道继续向南，会看见古树掩映下的的大长寺。斑驳的树影落在大长寺灰白色的琉璃瓦上，落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，落成一幅凄凄凉凉的画卷。院内不见供奉香火之人，亦不见垂眉诵经之僧。甚是冷清。先生就住在寺庙后面的枫树园里。
枫树枝繁叶茂，苍劲有力的枝干横亘在屋顶上。将房屋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。屋子像是几百年前的遗物。木质的墙壁和地板已然泛出灰败的气息，曾经平整光滑的表面，如今也已裂缝丛生。我总是担心先生会被木刺划伤。不过先生本人从不在意受伤与否。
屋内没有通电。虽说整间屋子一直处于树荫之下，所以并不觉得炎热。但是毕竟时逢盛夏，又处于树丛之中，总是感觉很闷。先生就伏在书桌上，点着一盏煤油灯，写写画画。周围堆满了各式的书籍，杂七杂八地堆在地上。我靠在一摞书前，随意翻阅着先生的藏品。
“芥川君，”先生抬起头来问我：“你知道箱根的山里，有一片海么？”
“不……”我答道。山中不会有海。
“准确来说，并不是海哦。是温泉。温泉嘛，你知道，因混杂着多种矿物质。所以会呈现出多种颜色。那个温泉，据说是深蓝色的哦。”
“……”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芥川君，我呀，虽然总是跳河，却没有跳过海呢。明明横滨就是个港口，想要跳海十分便利。但是我从来没有试过哦。你知道为什么么？”先生也不等我答话，便自顾自地说到：“因为很吵哦，出航的船很吵，归港的人更吵。最令人厌烦的，就是去送行和去接人的人了。他人三三两两，我却孤身一人。你觉不觉得这样很寂寞？”
我点点头。表示能理解。
“可是箱根的那个温泉不同哦。”先生继续说道：“据说是在深山里，进出十分不便，所以常年无人探访。流言虽有，真假却未可知。所以啊，我决定，去箱根的山里自杀！跳温泉自杀的，可能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之人呢。这个殊荣是不是很棒？”
“……”我就知道对话一定会走向自杀这个方向。但是先生的决定，我从来都不会反对。我总有一种朦胧的预感，无论先生自杀多少次，先生都不会死。至少在我死前，先生都不会死。
我静静的看着先生。先生跨坐在一把破旧的梨木椅子上，身体向前方微倾，双臂相叠于椅背，头枕在自己的双臂上。他看着我，微笑着。他笑的那样好看。又明亮，又温和。像是春日里照亮枝头千万繁花的一抹朝阳，像是夏日里流过山涧淙淙潺潺的蜿蜒溪水。先生的笑容里充满了朝气和希望，我不明白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终日追寻着死亡。我被先生的笑容蛊惑，不由得问道：“太宰先生为什么总是想要自杀呢？”
糟糕。我有点得意忘形了。和先生独处的状况让我无端生出一种错觉，觉得我和先生其实是很亲近的。不由得便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。先生之于我，是救赎之光，我愿意告诉先生他欲知晓的一切。而我之于先生，不过是随手捡回来的野猫野狗，并没有涉足先生隐私的权利。我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。
然而先生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情，他依旧浅浅的笑着，冲我招了招手。我起身走到先生面前。先生直起身，仰着头冲我笑，然后伸出右手揽上我的脖颈，将我拉近。我配合着先生的动作弯下腰，听见先生在我耳边说：“这是个秘密，芥川君。我愿永保神秘。”
第二天，先生便消失了。
黑手党上下乱做一团，不仅因为干部消失而留下的庞大的事物，更因为太宰先生手中掌握着太多黑手党的重要机密。一旦先生将这些泄露出去，黑手党势必会毁于一旦。不过首领看起来并不担心。他轻描淡写的说太宰不会背叛，叫大家不要担心。然后扫了我一眼说道：“既然太宰不在，那就给他唯一的手下也放个假吧。”我颔首表示了解。转身出门，直奔车站。
我知道先生在哪。
关于深蓝的湖泊，并非空穴来风，而是确有其事。然而苦于路途险阻，又不明那深蓝色究竟是湖水本身的颜色，还是特定光线下的错觉，所以无人真心去探寻。我从箱根站问好大致方向，然后沿着长而陡的坂道向山林中走去。
和时尚洋气的横滨不同，箱根很有日式的风情。路边多见身着浴衣的游人。他们脚下的木屐踩出一个个干净的音节，回响于耳边，消散在风中。整个箱根，都是散漫而温馨的。先生会喜欢这里么。我不清楚。仔细想来，除了先生一心求死的意志之外，我不清楚先生的任何事情，甚至连先生为为何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我都不清楚。那么，我到底为什么会被先生吸引，继而堕入名为太宰治的深渊之中的呢。
林中果然是寸步难行。古树参天，繁茂的枝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。地面上树根盘绕，木节交错，昏暗之中，几乎无处下脚。罗生门沿着树干滑过，多少为我切开一条小径。方向已然难以辨别，我只能靠感觉寻路。夜晚就靠在树下休息，白天接着寻找先生的所在地。第三天的清晨，我看到了深蓝色的湖水。
湖泊足有七八个训练场大小。烟如碧纱，浮在湖面与林间。透过这薄薄的雾气，隐隐能看见对岸的湖畔。湖水的深蓝色，和先生惯用的墨水颜色很像。确为难得一见的奇景。破晓的阳光将湖水一边照出细碎的金黄色。微风拂过，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，金黄色的湖水扩散开来，又溶于深蓝之中。先生就背对我着，伸长了双腿，慵懒的坐在湖畔。
“太宰先生。”我轻声唤道。
先生转过头来，波澜不惊的扫了我一眼，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回湖面。对于我出现在这里，先生既不意外，也不觉惊喜吧。
我有些失望。我以为先生会笑着对我说：“哟，这不是芥川君么？莫非……是特地追寻我而来的？那可真是，荣幸万分。”先生总是这样故意演出一副轻浮的样子。先生是怎么想的，从来没有人能知晓。可是我总觉得，先生并非喜欢隐藏真心，他像是在等能看透他内心的人。
我在先生身侧坐下，同他一起眺望湖面。
“太宰先生，这真的是温泉么？”
“不清楚呢，反正湖水是冰凉的。”
“那，先生跳进去了么？”
“跳了哦。不过等意识恢复时候已经在岸上了。”
先生抬起手指抓了抓头发，对我说道：“你看，我柔顺的秀发都打结了呢。可能还是湖水里矿物质搞的鬼吧。真令人伤心，这样我可怎么迷惑可爱的女性去呀？”
“可以去问问尾崎红叶。她一定有办法的。”我认真的回答道。然后听见先生轻笑了一下。
“芥川君，太正直了。这样可无法在黑手党立足哦。如果我不在了的话，你大概，很快就会丧命吧。”
“我会死在先生之前。”我如是说道。这不仅仅是我朦胧的预感，更是我的决意。我想我一定无法接受先生的死亡。先生是我心尖上的毒药，一点点化开，一点点扩散。我会因先生而死。我也愿为先生而死。我恨不得在每一个细胞上都刻下先生的名字。
“我愿为先生而死。”我坚定的说。然而先生，只是沉默。
见先生不语，我便躺在了地上。我太累了。几乎一直在林中摸索道路。我总怕先生已经离开箱根。我在微风于虫鸣之中，感受着先生清浅的呼吸。在先生身边，我总有一种异样的安心与欢愉。仿佛我心中只存在这两种感情一般。先生将我从地狱的深渊带走，我却甘心堕入另一个深渊。我会为先生而死。我甚至隐隐期待着为先生献出生命的那个瞬间。
先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。那我就只好将自己的存在印在先生心上了。
梦境中先生坐在高处，身边满是染血的绷带。幽昧之中绷带层层叠叠，悉数堆于先生身边，像是盛开到糜烂的彼岸花。先生懒散的靠在椅背上，向我伸出手，做出邀请的姿势。我欣然上前。无论是什么阴森可怖的景象，先生在我眼中，都犹如神祇。
梦醒之时，已是黄昏。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先生的所在。
先生面对着我站在湖里。手里拿着一节断掉的绳子。先生冲我微微一笑，然后露出十分困扰的表情说道：“芥川君。我可能是受了什么诅咒吧。无论怎么自杀，都会失败呢。刚刚试着把自己绑在石块上，打算彻底沉眠于这深海，可是绳子居然断掉了。这可是黑手党的高级定制货呀。一般的利刃都无法轻易割断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了。我果然，还是受了诅咒吧。”
如果先生真的受到什么不死的诅咒。那我一定不辞艰难万险，也要帮先生解除诅咒。也许死亡对于先生来说是解脱，是安宁，是美梦，所以先生才如此执着于自杀。那么我愿助先生归于宁静，我愿陪着先生，同归于尘土。
先生扔下绳子，缓步走上岸。嘴里哼着歌：“他杀非我所愿，自杀乃我所好。何人与我共一醉，何人与我同沉眠……”
我向梦境中先生对我那样，冲先生伸出手，我说：“太宰先生，我愿与您同沉眠。”然而先生，再一次沉默了。
夜晚，下起了雨。先生望向黑洞洞的林间，说道：“芥川君，等雨停了，你就回横滨去吧。”
“那太宰先生呢？”
“我会待在这里，尝试其他能成功自杀的方式。我很喜欢这里哦。你看那湖水，夜晚之下，漆黑如墨，真的宛若深海呢。我若死在这里，这里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海洋了，你不觉得很棒么？我虽然也想沉眠于真正的深海之中，可是听说深海鱼都丑的吓人，我可不想和他们做同伴呀。同伴还是漂亮的人好哦。比如芥川君。所以我呀，想永远待在这湖底。”
“那么我要是陪先生一起沉眠于深海海底，不可以么？”
“并非不可以哦，芥川君。然而我无数次自杀，却总是发生意外导致自杀失败，芥川君要是同我一起自杀，死去的，只会是芥川君一人。”
这次换我沉默了。同先生殉情这样想法，对我来说是甘美的糖果。然而我与先生并非情人，殉情这一词语，也只是我一厢情愿寄托罢了。可是诚如先生所言，我们无法同死。虽然如此，先生愿意允许我死在他身侧，之于我已是莫大的幸事。
“芥川君，雨停了，你就回横滨吧。”
“太宰先生，这是命令么？”
“……若我说不是呢？”
“那我愿陪在先生身边。”
“是么？”先生宛若叹息般的说道。然后再一次的，沉默了。
我和先生，就躺在湖畔，以天为幕，以地为席，在嘈嘈切切的雨声中安眠。
第二天，我发烧了。我体质偏弱，这些天又没有好好吃饭。昨天一场大雨，彻底摧垮了我的身体。我烧的有些迷糊，隐隐记得太宰先生用树叶盛了水喂给我。我听不清先生说了什么，但是能感受到先生扶着我后背的手臂的触感。我从未与先生如此接近过。先生的气息就在萦绕在我身边，我如坠云端，周身满是轻飘飘的幸福感。
不知哪里来的勇气，我对先生说道：“太宰先生，请允许我与您殉情吧。请让我永远在您身侧吧……”我还说了其他什么，可是我头疼的厉害，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我的臆想。
大概是臆想吧。我看见先生在微笑，泪水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流下，我甚至还听见先生说好，我们一起殉情。
可是先生怎么会哭呢。
等我稍稍清醒之时，又是一天黄昏了。先生在确认我能够与人正常交流之后，又一次说道：“芥川君，你回横滨吧。”
而我也固执的问道：“这是命令么？”
“若我说是呢？”
“那我希望先生能收回命令。我愿为先生而死。”
然后先生将掌心贴在我的额头上，轻声说：“那我就收回命令，睡吧，芥川君。睡吧。”
这几日的先生格外温柔。我枕着先生的安抚，进入了梦想。梦境中，我的心上，开满了大片大片艳丽的花朵。
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。我在医院。先生坐在另一张病床上，百无聊赖的翻着书。见我醒来，先生对我露出嘲讽的笑容：“在战场上晕倒，被手下搬回基地，没什么重伤还然在医院昏迷了十天。芥川君，你可真是我优秀的部下。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“不记得了么？我们黑手党在码头被人抢了火，我派你去处理，结果呢，你可真给我长脸啊。”
……我知道先生说的是哪件任务。在我的记忆中，我轻松的完成了任务。然后回宿舍洗干净身上的污血，整理好自己，便去了先生的居所汇报情况。在那里听先生讲了箱根山林中的有深海一般的湖泊……
一切都是梦境么？
非也。
就算我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，罗生门还记得切断树枝的触感。我确实，为了先生，曾前往箱根山。
可是先生，为什么要否定这段事实呢。先生的话语和态度，像是重锤一般，将我砸的稀烂，我不由得焦躁起来：“不是的，先生，太宰先生，都是虚假的么。您明明，明明……您为什么要哭泣呢。”
先生沉下脸来，冷冷的说道：“在你心中，我是个会哭泣的弱者么？芥川君，请你记住，我从未哭泣过。”先生顿了顿，接着说道：“从今天起，要加强特训了。不然以你这垃圾的能力，迟早会被虐杀。不要总想着依赖我，我可不想永远当个幼稚园的老师。”
先生处理的天衣无缝。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我在任务中晕倒，昏迷了十天。甚至信用卡的购票信息都被先生改了。可是先生不知道罗生门是有生命，有记忆的。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，绝非虚假。
可是我不明白，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大长寺开始翻修了。警戒线长长的围着寺庙绕了一圈儿。
先生搬家了。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告诉我地址。
Fin
第一人称写起来有点受限。我能力不够，虽然做了暗示，可能还是表达不清。解释一下。太宰虽然很高兴芥川愿意和他一起死，但是他总也死不了。他认为，芥川对他的爱只会导致芥川的不幸和死亡，所以他决定疏远芥川。这就是为什么原作里他对芥川那么严厉又冷漠的原因了。
所以，这是颗糖啊盆友们！
评论(17)